俞俞生活小常识庄子安性而无情的养生之道
庄子是最早心灵与身体关系的中国古代思想家之一，他认为通过对心灵进行涵养，可以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。庄子的养生思想从人性的角度出发，分为“安性”与“无情”两个层面，主张顺应原本朴素无争的人性，摒除过度泛滥的欲望，使心灵处于一种空灵宁静的状态。“安性”是一个“顺”的过程，遵循人性的自然状态，不刻意人为，保持人性的本来状态，即可得到心灵的安宁。而“无情”则是一个“逆”的过程，剥落那些违背本性的欲望。“无情”并不是指没有感情，而是指不以好恶之情伤害到自己的本性。庄子的“安性”与“无情”又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，二者相辅相成，安守住自己的本性就是一个摒除过度欲望的过程。正是通过“安性”与“无情”这两个层面，庄子在精神层面获得了一种逍遥和自由，而这种精神自由对生命的涵养又有着积极作用，这正是庄子养生之道的要义。庄子的养生之道对现代人的重要启示就在于，在物欲繁杂的现代社会，注重自己的心灵环保，保持一颗宁静的心灵，更有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。
-“安性”：回归心灵之宁静-
庄子的养生之道首先建立在对人性的认知基础上，他认为自然的人性是素朴无争的，只要顺应自然的人性，即可实现心灵之宁静，进而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，这是庄子养生“顺”的层面。
庄子认为人性本来就是一种“素朴”的状态，因而，心灵回归一种宁静状态便是可能的。庄子说：“同乎无知，其德不离；同乎无欲，是谓素朴。素朴而民性得矣。”（《庄子·马蹄》）在庄子看来，“素朴”就是“民性”的本然状态。成玄英对“素朴”疏解曰：“同遂初之无欲，物各清廉；异末代之浮华，人皆淳朴。”1人性本来处于一种朴素无欲的状态，只要回归到这种状态，便可以实现一种心灵的宁静。“真人”便是庄子理想中的人格，一种复归心灵本真的状态：“古之真人，其寝不梦，其觉无忧，其食不甘，其息深深。”（《庄子·大宗师》）“真人”之所以能够做到“不梦”“无忧”，从本质上讲，就是通过对心灵的涵养来实现的，而“素朴”的人性又为实现心灵涵养提供了可能。庄子认为人应该回归到一种本真状态，“人之本真在于其应然之存在”2。
然而，在现实生活中，大部分人的心灵并没有处于一种本真宁静的状态，而是充满着焦虑，这种焦虑的情绪直接影响到现代人的身体健康。庄子形容这种本心焦虑的状态为“与物相刃相靡”：“一受其成形，不忘以待尽。与物相刃相靡，其行尽如驰，而莫之能止，不亦悲乎！”（《庄子·齐物论》）所谓“与物相刃相靡”就是指内心随着外物而发生的剧烈变化，从而使心灵无法处于一种宁静状态，正如颜世安所讲：“人在追逐外物时会导致精神的痛苦，造成对自己的内在伤害。”3可以说，这种伤害具有双重性，在给人们造成精神困扰的同时，也直接影响到人们的身体健康。
那么，如何才能够使心灵回归到原本的宁静状态呢？庄子提出了“坐忘”与“心斋”两种方法。何谓“坐忘”？庄子说：“堕肢体，黜聪明，离形去知，同于大通，此谓坐忘。”（《庄子·大宗师》）“坐忘”其实就是摒除不应该有的精神困扰，回归到一种本真状态，在这种“忘”的状态中，生死都不会对精神造成困扰：“不知说生，不知恶死；其出不，其入不距；翛然而往，翛然而来而已矣。不忘其所始，不求其所终；受而喜之，忘而复之。”（《庄子·大宗师》）于是，心灵便进入了一种自由之境，“人们忘却外物，忘却知情，忘却生死，直至忘却自身”4。正是在这种“忘却自身”的过程中，人的心灵呈现为一种“虚”的状态，此即为“心斋”：“气也者，虚而待物者也。唯道集虚。虚者，心斋也。”（《庄子·人间世》）由此也可见，在庄子那里，“坐忘”与“心斋”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，都是心灵回归宁静的方式，而这种心灵的终极宁静状态便是“虚”。这种“虚静”的状态，正是实现长寿的决定因素：“无为则俞俞，俞俞者忧患不能处，年寿长矣。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，万物之本也。”（《庄子·天道》）通过“坐忘”与“心斋”的方式，心灵能够回归到一种原本宁静的状态，心灵一旦宁静，延年益寿便成为可能。
其实，庄子明确肯定了保持内心宁静可以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。在《庄子·大宗师》中，有这样一段对话：

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：“子之年长矣，而色若孺子，何也？”
曰：“吾闻道矣。”
南伯子葵曰：“道可得学邪？”
曰：“恶！恶可！子非其人也。……吾犹守而告之，参日而后能外天下；已外天下矣，吾又守之，七日而后能外物；已外物矣，吾又守之，九日而后能外生；已外生矣，而后能朝彻；朝彻，而后能见独；见独，而后能无古今；无古今，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。杀生者不死，生生者不生。其为物,无不将也，无不迎也；无不毁也，无不成也。其名为撄宁。撄宁也者，撄而后成者也。”
在这段对话中，“子之年长矣，而色若孺子”显然是一种良好的养生效果，那么，这种养生效果是如何实现的呢？这便要经历一个“外天下-外物-外生-朝彻-见独-无古今-不死不生”的复杂过程，最终实现一种“撄宁”的状态，“撄宁”其实就是心灵从纷乱复杂回归简单平静的过程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，延年益寿从可能变为了现实。由此可知，实现心灵的宁静与延年益寿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，只要使心灵复归原本的宁静状态，“通过养心而回归人类本性”5，就可以实现养生之功效。其实，庄子的“安性”就是一种心灵回归本原状态的过程，通过顺应素朴无争的人性，来实现养生之目的，可以讲，这是庄子养生方式“顺”的层面。
-“无情”：摒除过度之欲望-
如果说庄子的“安性”是从“顺”的层面来阐发养生之道的话，那么，其“无情”则是从“逆”的层面来实现长生久视。这个“逆”的过程其实就是通过剥落过度的欲望，使本真的人性不被遮蔽，从而实现延年益寿。
庄子旗帜鲜明地指出“无情”与养生的紧密关联，他说：“吾所谓无情者，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，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。”（《庄子·德充符》）庄子所谓的“好恶”本质上就是过度的欲望，人一旦有了过度的欲望，必然“内伤其身”，不利于养生的实现。由此可见，“无情”不是反对人本有的常情，而是反对那些过度泛滥的欲望。《庄子·应帝王》中“浑沌之死”的寓言告诉我们，过度的欲望不仅没有很好地保全生命，反而戕害了生命：
南海之帝为儵，北海之帝为忽，中央之帝为浑沌。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，浑沌待之甚善。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，曰：“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，此独无有，尝试凿之。”日凿一窍，七日而浑沌死。
原本“浑沌”生活得很好，可是人们出于善意，来“尝试凿之”，使之有“视听食息”。这“视听食息”就代表着不需要的额外过度的欲望，结果有了过度欲望之后，却出现了“浑沌死”的悲惨结局。祛除过多的情欲，正是庄子“无情”学说的真义，也是实现长生久视的重要途径。
那么，如何才能真正地做到“无情”呢？庄子认为要通过“无为”来实现。庄子认为通过“无为”就可以实现“忧患不能处”，而“忧患不能处”正是一种摒除过度欲望的“无情”状态。正如叶金所言：“无为便安逸，安逸的人不被忧患所困扰，就会长寿。”6“无为”本质上便是对欲望的一种规范，通过克制过度的欲望，来使身心处于一种安逸与舒适的状态。在庄子看来，过度的欲望会遮蔽人的本性，不利于身心健康，“无情”而“无为”其实就是一个去掉遮蔽的过程，从本质上讲也是一种人格修为的过程。这种人格修为最为关键的环节就是祛除过度的欲望。庄子明确表达出对“欲”态度，例如，在《庄子·大宗师》中，从反面否定“欲深”：“其嗜欲深者，其天机浅。”在《庄子·天地》中，则正面肯定“无欲”：“古之畜天下者，无欲而天下足，无为而万物化，渊静而百姓定。”正是通过“无欲”而“无为”，才能够摒除过度欲望，实现一种“无情”状态。
很多人误以为庄子的“无为”就是什么都不做，恰恰相反，庄子的“无为”正是建立在“为”的基础上的，这种“为”就是对欲望的剥离。他在《庄子·知北游》借用老子的话讲：“为道者日损，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，无为而无不为也。”很明显，要想实现“无为”需要经过一个“损”的过程，这里的“损”其实就是一种人为的方式，通过人的后天努力来祛除过度之欲望。由此可见，庄子所讲的“无为”是建立在“为”的基础上的，是十分积极的人生态度，并且其目标是实现“无不为”，这与儒家思想所强调的“无欲则刚”具有异曲同工之效果。
庄子“无情”的思想显然是通过后天的努力，从“逆”的层面来对治欲望本身，从而使身心处于一种和谐状态，实现身心康泰、延年益寿的效果。这种养生效果在《庄子·在宥》中讲得很明白：“目无所见，耳无所闻，心无所知，汝神将守形，形乃长生。”这里的“无所见”“无所闻”“无所知”，显然都是通过与外界的诱惑相隔绝，来消除那些容易滋长的欲望。从本质上讲，“无为”正是庄子所倡导的修身养性之方式，“自然无为明显表现出对知、意、情的排斥与否定”7，这种排斥与否定的方式正是通过人为的努力，来抵制与消除对自身有害的欲望。总之，庄子的“无情”正是通过摒除过度的欲望，来实现“形乃长生”的养生目的。
- 现代养生启示 -
当我们把视线转向几千年之前的庄子思想时，我们会惊奇地发现，庄子的养生之道所重视的正是人的精神层面对身体的影响，认为通过做到素朴无争、摒除过度情欲，就可以实现延年益寿。现代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，压力也越来越大，身心往往不堪重负，很多人的身体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。因而，如何养生逐渐成为现代人所关注的热门话题，从近几年电视养生栏目的火爆也可略见端倪。但是，这些栏目大多只是从饮食、医疗知识等方面来探讨养生，并没有过多关注现代人的精神状态。其实，人的身体健康与精神状态密切相关，亚当·杰克逊认为，“意念是健康之源”8，而意念本质上正是人的精神状态。无疑，庄子从精神层面入手，通过“安性”与“无情”两个层面来探讨养生之道，对现代人具有重要的启示，那就是养生首先要从“心灵环保”开始。
尽管“心灵环保”这一理念是现代人所提出的，但是将庄子作为“心灵环保”的始祖亦不为过，其“安性”与“无情”两个层面最终都是落实于一种宁静的精神状态。其实，归结起来，庄子“安性”与“无情”所要解决的都是如何处理“欲望”的问题：“安性”是对欲望的自然回避，而“无情”则是在欲望发动之后的对治策略。反观现代人，很多人已经迷失在“欲望”之中，在追求无度奢华的生活中，精神陷入了一种无比焦虑的状态，而这种精神焦虑的状态，直接对身体健康产生着不良影响。现代人欲望的对象直接指向“物”，这正是庄子所刻画的“与物相刃相靡”的精神状态，人的精神不由自己做主，反而完全成为了“物”的奴隶。很多现代人就是在这种不断追求物欲的过程中，消耗着自己的身体健康。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，为了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，不给自己的心灵一点安静的空间，最终在日渐加剧的忙碌中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健康问题。
由此可见，现代人的养生之道首先要从“养心”开始，也就是从“物欲”的束缚中解脱出来，获得一种心灵的安静与自由，最终取得延年益寿的养生效果。庄子“安性”而“无情”养生思想的现代价值正在于提醒现代人，对欲望的无度追逐并不是通往身心健康的正确途径，恰恰相反，只有做到对欲望的疏离与节制，才是真正的养生之方。不幸的是，很多现代人都以欲望的满足程度为幸福与否的标准，并且这种满足程度是与他人进行比较而得出的。一旦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，就会产生两种结果：其一，内心处于无比焦虑状态；其二，不惜以牺牲身体的代价去换取欲望的一时满足。这两种结果其实都是对生命本身的戕害。如何从对物欲的无度追求中解脱出来，成为现代人养生的关键，庄子“安性”而“无情”的养生方法无疑更适合现代人。尽管庄子生活的年代距离我们已经十分遥远，然而其养生智慧依然对现代人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，值得我们认真发掘并运用到日常生活当中，使日渐忙碌的现代人找到一份心灵的安宁，最终达到一种身心康泰的效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