杠子五排小窍门是什么安宁的童年3爸爸回来
新下得鸡蛋个头小,还沾了一些血痕。四姑奶奶踮起小脚,把那颗小鸡蛋托在手里,看了看,又撩起围裙把上面的血渍擦干净,招手让安宁过来。
安宁呆呆坐在台阶上,没有动地方。焕姑正拿了一把扫帚哗啦哗啦的扫院子,正扫在台阶边上,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:“傻小子,还愣着干啥哩?叫你过去呢。”
安宁又怔一下,站起来朝四姑奶奶走过去,不知道她要做什么。四姑奶奶胡拉胡拉他头顶上几根黄毛,弯腰对他说:“拿给你娘去,告诉她,这是小母鸡下得金蛋——第一个是金蛋,第二是银蛋,第三个就成了一般的鸡蛋了。要用糖水煮,吃了百病不生!”
安宁两手接过那只“金蛋”,点点头,转身往北屋里走过去。听背后焕姑跺着脚的嘟囔“哼!凭什么金蛋蛋要给他吃?不是说好要给我的吗?”
“你又不是没吃过?他还小又是你侄子,要给他吃的。第二个银蛋是你的。”看女儿不高兴,撅着嘴不肯扫院子。姑奶奶又过去好言安慰,答应逢五排十北河湾过集时,给她买糖稀吃,才算罢了。
父亲安庆国回来了,他村里的大车队上赶大车给外地送砂轮片。这次他去了北方很远的地方,连去带来,在外面跑腾了三个多月才回来,这天回到村子时,已经是近傍晚。
等回生产队里卸了车马,又和队长交割了账目,再到家里时,已经是掌灯时分。
回家见姑奶奶住到西屋,他有些奇怪。过来问了两句,也就明白,只是说,“姑姑回来正好,省得我跑那么远去看你。现在天天能见得,多好。”又夸焕姑这半年来长得好快,几乎长了一头。
焕姑跳过来,又缠住庆国哥,“什么时候让我骑大马?”去年过年时候,安庆国赶了大车去大五寨给四姑奶奶拜年,让焕姑骑了一次大红马。只一次,让焕姑兴奋的几天睡不好觉,她幻想着自己“像花木兰、穆桂英一样,骑马上阵打仗”。
四姑奶奶把闺女拉过来,“行了,你庆国哥够累了,赶紧去北屋吧。”
因为赶大车的缘故,他身上永远一股驴马腥骚的味道。安庆国刚刚进院时,陆唯霜也猜想可能是他回来了,心里一阵紧张。刚刚推北屋门进来时,那一种驴马味也灌进来,已经确认无疑,让陆唯霜一阵烦躁。
安宁从里屋里刚刚跑出来,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抱住,又高高举过头顶,铁刷子般的胡茬在他脸上刷了两下,呼地一下扔到空中。
“飞起来了!”安庆国“嘿!”地一声,把儿子凌空抛起来,安宁像只被抛起的小鸡,听天由命的飞起来,几乎要触到屋顶上被薰黑的房梁了,才又往下坠落。在半空里扔了三回,每次都被一双大手叉在肋间,稳稳接住。
安宁又害怕又兴奋,闭了眼睛,听耳边呼呼风声。好容易等父亲过够了瘾了,才把他放到地面上,一阵头晕,半天才缓过劲来,又觉得自己肋岔子火辣生疼。
安庆国的那双手跟两把老虎钳子一样,手指头又短又粗,几乎是四方带棱的,满是厚厚老茧,他一巴掌按在驴驹腰上,略一使劲,那活蹦乱跳的牲口,马上四蹄打颤,屎尿横流。又善使一条麻花杆的长鞭,一鞭子下去再不听话的犟骡子犟马都得老实听喝。
但他的父亲也就安宁的父亲安玉池不喜欢这个儿子,在他看来,赶大车是下等人做得事情,几次骂他“扯牛尾巴拽驴蛋算什么本事?一辈子受苦受累,被人看不起。”
让他读书写字,但安庆国就属于那种觉得“拿笔杆子比檩条都重,一看书本就睁不开眼”的那种人,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就再不肯上学。就这两年学期间,也经常逃学去碾房里给人帮忙赶牛。在他看来,“吁吁哦哦”的赶牲口是人生最大的乐趣,而看书写字,无异于上大刑。
安玉池打过他,胳膊粗的顶门杠子打折了几根了,儿子也要被打死了。安庆国只是不肯上学,“你打死我吧,打死我也不上学去。”
安玉池也实在没办法,打顶门杠子一扔仰天长叹:“完了,我这辛辛苦苦大半辈子,想改门换户,跳出农门,到你这里又给我混回去了。这老天爷不许我们安门脱农门啊!”
安玉池自小在外做学徒,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,后来在南台县城某粮站上做了个部门经理,本来打算让儿子好好学习,做个文化人接他的班,安家一脉从农村人,就成了城里人了。但现在看起来,这计划泡汤了,从儿子安庆国的表现来看,安家还得在农村,土里刨食过日子。
但他还不甘心,觉得儿子这一辈算是完了,还有孙子呢,也许孙子这一辈就可以出个秀才!想生孙子,就得先给儿子娶媳妇,这个媳妇就很重要,娶一般农村里的闺女,没见识,很难生出秀才孙子来,这就要动动脑筋。
于是就有了“两口袋高粱换媳妇”的事情。
陆唯霜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丈夫,不喜欢他呆头愣脑的样子,不喜欢他身上那一股子驴马味,不喜欢他东一句西一句,不着头不着尾的说话,甚至听到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就烦,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百里之外。当然,安庆国那堵墙似的身子,往她面前一站,任她使了吃奶的力气,踹上一百脚,他也只是纹丝不动。
这次明明知道安庆国领了车队出去了,她才回婆家住两天,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提前一个礼拜赶了回来,这让陆唯霜又气又恼。
听到安庆国回来了,她从炕上挣起来,赶紧去收拾自己的那个红色大帽盒子。那个圆圆的盒子分三层,并不放帽子,而是放她的贴身衣物,和一些紧要的物件。外面听安庆国把儿子高高的扔起来三回了,脚步声又咚咚的过来,她已经把东西收拾好,三层帽盒子一拧一转,盖严实,又用白色包袱捆扎好,抱起来下炕头,往外就走。
走到门口边正被安庆国堵上,后者往那里一站正如一堵墙,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,“霜,你,这干吗去?天黑了。”
“让开!”陆唯霜听他叫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受辱,气得脸色通红,厉声大喝,往丈夫胸口用力推一把,对方一动不动,她自己胳膊险些崴折,哎哟一声,顺手拎起门后的大铜水瓢,“滚开!”看他没有闪身的意思,砰砰砰砰的打在他的胸膛上。